亚热带的梦

广东森林day3

下午两点出发的机票,一个轻飘飘的离开的信号,干脆截断的时间节点,来广东的这几天里,在离开前夜,汐羽难得的睡不着,可能也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不自觉地叹气,无意识把身体里的寂寞排出。

咔哒,客厅里的小灯被摁开,投下一小片昏黄的亮光,游人看他,走近了递一杯……冰可乐。汐羽坐起身,接了可乐,也学着游人盘腿坐在地板上,肩并肩地挤在一起,还好空调开得大,不会热。行李收好了吗,游人问他,汐羽点点头,又叹气,把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说,时间过得太快了,总感觉只是一眨眼,来了又马上要走了,可乐冰得他手疼,汐羽换了只手拿,又去摸游人的手,把游人冰得一个激灵,再不讲道理的把可乐塞到游人手上。

纯纯的恶霸,游人看向躲避他眼神但嘴角疯狂上扬的汐羽,只能替他把可乐放到茶几上,然后把沾了水的手指往汐羽脸上一摸,成功获得一只炸了毛的鸟。可惜游人也有应对之道,总之脸上看着那样诚恳,抢在汐羽的问候前说,要是有暂停键就好了。一句话又把汐羽的思路带偏,汐羽就是这点不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太容易认真,要仔细思考他每句废话,想着想着就陪他一起摔进坑里,摔了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很小一点发笨,可爱得让人惊奇。汐羽皱了皱眉,说,如果真有暂停键就好了,我一定要像血狼破军一样,有事没事暂停一下,不管剪视频的人的感受……嗯这样说应该是不管上帝的感受。游人学着汐羽,也把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说,三天,要怎么暂停出一个星期的感觉,至少要十万个暂停吧。十万个暂停啊……汐羽想了想,又开始笑,IP和鸭鸭会崩溃的,又把他们当黑奴,游人也笑,很轻,因为我是黑心组长。

一个星期啊,七天,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变成数字具象化才发现竟然是这么庞大的数字,明明想一个星期和三天的最大区别也就是多了十顿饭,多了很多无意识说出的废话,或者别的有意思的事情。要分开的时候才发现有那么多事想做,明明前几天待在一起只是纯粹的浪费时间,待在一起,连外出的欲望都没有,回想一下却觉得大脑空白,明明24小时都待在一起,但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事。完蛋了,距离太近,大头弱智病毒感染了,也不知道走了之后能不能康复。游人又要摸过去打开游戏机,虽然他也很想玩,但真的要把时间浪费在随时都能一起联机的游戏上吗?汐羽难得的计较起来,片刻后他摁住游人拿着手柄的手,说,我们去KTV吧。

KTV?游人看他,缓缓眨两下眼睛,呆得真的让人怀疑该人智商,他把手柄放下,问汐羽,你想唱歌吗。汐羽点点头,倒也不是想唱歌,只是觉得出来玩总该有这个流程,他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两点钟,对于平时来说肯定不能算太晚,但明天要起床赶飞机,汐羽又变得犹豫,这个时间去KTV确实有点晚了,我们在家直接放着随便唱唱算了,他点开音乐软件,翻着歌单,不抬头地说,你先唱首粤语歌。

游人沉默片刻,很认真问他,你是不是想录视频当我黑料?汐羽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你唱歌很难听,但这是你给我唱的,我肯定不会放出去嘲笑你的,过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我只会嘲笑你,但不会提供证据。游人为难地看他,脸稍微收着,抬起眼睛,微妙地装可怜,没被心意已决的汐羽接受,只好也拿出手机翻歌单,唱之前心虚地清嗓子,卡拉卡拉,像过时老机器人被拉去跳霹雳舞,艰难抖动自己的关节。前奏漫漫溢出,声音和光一样填满这间小屋子,游人太紧张,没跟上第一句,只好和汐羽一起安静地听陈奕迅唱K歌之王,然后小声地,声带发着紧,试探一般地跟上,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的歌。陈奕迅应该能让不止几百万人流泪,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唱的时候不要太害羞,导致自己羞耻得落泪,很无用的努力,脸和脖子都是红的,其实声音也不大,但是唱完一首歌,汗又打湿他的眼角,额头和眼睛湿漉漉的,努力又有点可怜。汐羽刚开始想笑,听着听着又安静下来,打开手机录音,保留这段珍贵录像。其实他只是想听游人唱歌而已,哪里又在乎游人唱的是否好听,保留、记住、收起一个人努力为他唱歌的三分四十二秒,昏黄的灯光把音符都熨得温热,让他的胸膛滚烫。

结束一首歌,好像负重跑了三千米,游人长呼一口气,把手机倒扣,对汐羽说,该你唱了。汐羽想了想,说,还是唱一路向北吧,这首歌是我最熟的……唉,要走了,也很应景。他甚至没开伴奏,也没看歌词,直接就清唱了起来。游人没录音,只是安静地看着汐羽,看他低着眼睛,哑着嗓子唱歌,太自如的融入歌曲,寂寞的阴影披挂而下,尝到很深的失意。

唱完歌,两个人又无言的肩靠肩坐着,好像真的不需要再讲什么了,又好像再讲几夜也讲不完,摆在茶几上没开的可乐融下的水汽汇成一小滩水渍,提醒他们时间的流逝,但又被刻意忽略,两个人只无言的靠着,一起分享最后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坐着直到快睡着,在要睡着之前,汐羽迷迷糊糊地听到游人小声地说晚安,然后他被人提抱着放上了沙发,很快,他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本来打算早点起床,结果还是十点才醒,汐羽后脑勺翘着毛,打着哈欠去洗漱,收拾收拾就要准备去机场,已经穿惯了汗衫短裤,要换上衬衫西装裤的时候总觉得有点痛苦。汐羽倒了杯温水,一边喝一杯敲游人房间的门,象征性三下后便直接推门进入,房间里窗帘死死拉着,昏暗有如黑夜,床上的人一点动静没有,可能睡得太沉,也可能在装死,汐羽倾向于后者,一把把游人的被子扯了,再潇洒离去,十分钟后游人打着喷嚏走出房门,神智不清,眼睛睁得很艰难,让人怀疑他会不会站着睡着,幸好他还没到这种程度。

汐羽把喝空的水杯洗干净又放回托盘,开始掏自己裤兜里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半包烟、打火机、一包餐厅送的打火机,怎么还有一包番茄酱?继续掏,最后找出一把钥匙,晃晃荡荡,乖巧躺在汐羽手心。汐羽看它半天,最后高声喊了一句游人,被呼唤的当事人从卫生间伸出一个头,眼神在问发生了什么,汐羽正直地把钥匙也放到餐桌上,说,我钥匙给你放这了,别搞丢,游人看看钥匙,又看了眼他,嗯了一声,躲回卫生间。汐羽好像猜到他的反应,又看了钥匙几眼,情绪不是很高地换上衬衫和西装裤。

半小时后,两个人终于梳理完毕,游人帮忙提着行李箱,问汐羽要不要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汐羽终于又变回衬衫笔挺得没有一个褶的江苏潮男,皮鞋上踹游人留下的灰都被擦干净,变回锃亮的状态,他摇摇头,拿回行李箱,说,真不是客套,车已经在楼下等了,没必要再送,再送要送到机场了。游人只好点点头,把他送到门口,看他转身之际又喊住他,抱一下?汐羽有点诧异地回头,倒是很听话地走回去,跟游人拥抱,丝毫不过界,单纯表达不舍的拥抱,汲取对方的体温只几秒,不持续很久,两个人很快地分离,真正地道别。

坐到车上的时候游人在楼上跟他挥手,他也挥手,车子很快发动,汐羽终于不掩饰地叹气,眉毛皱着,鼓起的精神又塌掉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去拿兜里的手机,却带出了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汐羽停住动作,去捡,靠近了才确定的看见,游人家的备用钥匙,又被游人趁着拥抱塞回给他。汐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枚他还给游人的小小钥匙,此刻乖乖躺在他手心,扶着额头,像个少年人一样,露出一个苦恼但又有点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