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热带的梦

永远永远

男子为让自己的狗永生绑架科学家至今在逃,骗子绑架普通路人龙哥,枪口顶在他脑袋上像呼吸一样自然,让他想办法让自己的小狗获得永生。

然而龙哥压根不是科学家,他就路过在电线杆贴小广告的,刚贴完特效根治、重金求子和办证刻章的一批,骗子就从天而降把他掳走了,只是失业青年但精神姑且还是向上的龙哥不得不怀疑骗子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一路上语重心长劝说,兄弟,我现在业务范围也只是治疗一些不治之症,比如羊尾、不孕不育、大量性病,祖传药方还没到治疗精神病的程度,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报警。骗子很奇怪看他一眼,眼神很无辜,好像不是他把枪架在龙龙哥脖子上,而是友好地抚摸他的脖颈,温柔如情人,手指和枪口一起被龙哥的体温捂热。他就那么一路沉默地把龙哥带到自己家里,然后指着角落一条安静的小狗,蛮有活力地开口,让他永生,我就放你走。龙哥看看指着自己的枪,又看看那条蜷缩着的白色的小狗,很有眼见力地走过去,从头颅开始,一路抚摸到尾巴,又把小狗端起来,虔诚地听它胸口,听那颗小小的心脏微弱的跳动,他脑子转动很多,盘腿坐在地上,那条小狗就那么趴在他的腿上,被他一双大手几乎完全覆盖,他抬头,说,兄弟,你相不相信玄学。窗户在那瞬间剧烈地摇动,有狂乱的风经过,龙哥尝试去捕捉骗子的眼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龙哥走南闯北,混迹街头,懂得明哲保身和虎口脱险,知道在与猛兽对峙的时候该去注意那双眼睛,眼睛会告诉你面对着的人到底是一个可商讨的骗子还是一无所有的狂热者。可屋子里太暗,他只能看见暗色的轮廓,有很深的阴翳覆盖,像他正处在的房间,太多灰尘,掩埋了这个空间原有的气味和模样,让它变得像坟墓。骗子沉默着,龙哥也只能安静地等待他开口,片刻后,风更大了,能听到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闪电在那一刻突兀地出现,撕裂了房间内所有的黑暗,龙哥只在那一瞬间看见骗子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瞳仁被电光炸得发亮,模糊中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燃烧,烧得已经失去形状。那瞬间龙哥心如擂鼓,方寸大乱,他确信自己遇见了25年以来遇见的第一个真正的精神病,甚至更糟,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人的倒霉不可细想,龙哥没法问骗子为什么会抓他来干这事,他一头凌乱的长发绑成小辫,工装裤的口袋里塞着几卷小广告,骗子路过的时候他叼着烟,手指熟练地粘胶,轻佻又随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又落魄的男人,很快又失去兴趣,烟灰随意地被抖落在脚边,龙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即将燃尽的烟头捏在手里,食指和中指首先敏感的察觉到灼热,他没在意,捏着那截烟头翻阅接下来要贴的小广告。

天气很差,街上行走的人寥寥无几,骗子走近他,去看电线杆上新鲜出炉的小广告,龙哥离他太近,看他那么认真地看,随口问他,干嘛呢兄弟。骗子抚摸电线杆子,龙哥看他上上下下、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摸,轻微的恶意爬上心头,很轻的感觉,好像雨点滴在他脸上,他抬头看天,又伸出手掌接,没有雨落下,紧接着又微笑着退后了几步,烟头要烧到他的手指了,或者雨落下浇湿,或者无事发生烟头继续燃烧,总之那几秒他想到一些事,他不该在这时候再跟这个男人交谈,但是骗子专注地看那根电线杆子,把那批小广告看了个遍,龙哥认为他有话要对他讲,冥冥之中他站在那里,一步之远,他看见骗子发干的嘴唇,这个陌生人有话要对他讲,他于是半步都不想移动。这预感是对的,骗子有话要对他讲,只是用枪口代替了语言,那截香烟燃尽了,灼热地烫着龙哥的手指,他松开,顺从地低头,跟着骗子走了。

问题是,龙哥误入了骗子的世界,可能只有几秒,但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骗子面临着困境,他在电线杆上寻找解决之法,雨滴落下的前几分钟,这是属于他的自洽的世界。可偏偏龙哥站在那里,没什么素质地观看一头困兽狗急跳墙,他有离开的机会,但他没走开,只是夹着香烟看热闹,于是在骗子看完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之后,他终于发现了站在旁边拿着一卷广告的龙哥,在选择用枪指着电线杆还是指着龙哥中他没犹豫几秒,漆黑的枪口指向了这个路人。他什么时候出现的?骗子想,这个场景里该有他出现吗?可是他偏偏在那,廉价香烟的味道像锁套,从龙哥的身上飘到骗子身上,那味道让骗子相信龙哥不是从天而降,这场景或许本来就该有龙哥,闯入者是他。